空 文/燚冰
“一間茅屋在深山,白云半間僧半間”。讀鄭板橋這樣的詩句,比看他的畫要走心。一遍又一遍地讀,就走進了這十幾個字里,這十幾個字好像有魔法,也許,這就是讓人著迷的空靈。
一間茅屋,座落深山,有僧來住,住得清雅,住得寬敞,半間就夠了,半間讓給白云住。白云也是有情人,它比仙女更飄逸,更輕盈,更婀娜。如此之美,怎么忍心讓它住茅屋?而白云偏偏就非茅屋不住了,茅草屋啊,遇見了美麗的白云,就有了仙氣,你遇見了誰呢?你看,白云不會對著冰冷的石頭纏綿,它癡情地籠罩著茅屋,因為,茅屋里住著一個清凈的人,他的名字叫:僧!
這十四個字就是一副絕美的畫,它以天為起點,以深山,茅屋為輪廓,畫到不收筆,云在哪里,畫就在哪里。閉上眼睛,你看到了什么?眼睛閉上以后,本來是什么也看不到了,可是,你卻看到了一個世界,那么美不勝收,那么大,那么空靈。
佛說的空,不是沒有,而是你的心要放下貪嗔癡慢執,你有清凈心,有無所住的心才可以領悟到空,以及,它的美!
再讀《黃鶴樓》里崔顥的名句: 昔人已乘黃鶴去,此地空余黃鶴樓。 黃鶴一去不復返,白云千載空悠悠。 詩句里一樣也寫到了云,一座樓,比一間茅屋華麗多了,而樓卻是孤獨的,云卻是無助的,樓只有在“此地”空余傷嘆,云只有無所依而空悠悠,因為昔人已去,黃鶴不返,樓和云是各自孤立的,誰也沒有住到誰的心里。我想,茅屋是幸運的,它永遠有人陪著它,還是一個清凈的人,這個清凈的人還是那么地孩子氣,把半間讓給白云去住,茅屋的一生,永遠定格在暖色里,云的一生,因為茅屋而更豐滿絢麗。
我又想到了李白 的《北風行》,燕山雪花大如席,片片吹落軒轅臺。李白用他特有的浪漫情懷展現給我們一個空曠的邊塞,邊塞是冷的,整個詩都是在大雪、北風還有戰火、犧牲這樣無情的意象里鬼斧神工而成。“幽州思婦十二月,停歌罷笑雙蛾摧。”無盡的凄涼,心何止是碎了?“別時提劍救邊去,遺此虎文金鞞靫。”一個提字,寫盡了英雄豪氣!
“”箭空在,人今戰死不復回。
不忍見此物,焚之已成灰。
黃河捧土尚可塞,北風雨雪恨難裁。”
空,這是怎樣的空?“箭空在,人今戰死不復回”!昨日恩愛今朝永別。“一切有為法,如夢幻泡影,如露亦如電,應作如是觀”!詩里李白的心那么滾燙,把整個詩都點燃在北風里大雪中,他的空他的愛,在他的詩里永生。
《紅樓夢》里,寶玉皈依佛門,做了清凈僧人,曹雪芹悟出了“那一片白茫茫大地好干凈”的空,空,就是容納一切后的無我,就是離一切相而生發慈愛,空,就是如來!
空選自鄧偉標專輯《空》